内容提要:艺术教育是优秀文化传承发展的重要载体,也是社会发展中不可或缺的教育手段。艺术乡建作为当前乡村振兴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不仅是物理空间的改造与美化,更是文化和精神层面的复兴。在这一进程中艺术教育扮演着核心驱动者的角色,通过知识传授、创意激发与文化传承,为乡村发展植入持久的生命力。本文以浙江古堰画乡为例,深入探索艺术教育在艺术乡建中的创新实践,揭示艺术乡建与艺术教育的现实重要性,系统总结浙江古堰画乡的经验和启示,为地方的艺术乡建与艺术教育提供参考和借鉴。
关键词:艺术乡建;艺术教育;古堰画乡;浙江实践
艺术教育的概念可根据其实施范围与目标群体的不同,区分为两个维度进行阐释:狭义的艺术教育聚焦于专业领域,旨在通过系统化的艺术理论教学与密集的艺术实践训练,为社会培育艺术家及专门艺术人才;广义的艺术教育则超越了专业界限,作为一种普及美学知识、提升公众审美能力与创造能力的普遍性教育,成为实施全民美育的主要途径与关键策略。艺术教育有着鲜明的人文特色,在美与德、情与理内在深层关联的基础上,指向理想人格的塑造。[1]艺术在乡村中能够找到其创新本源,挖掘出其来源本真,从而有更丰富充盈的新创造与新发展;而教育作为创新发展的有效途径之一,能在具体实践中找到教育自身发展和乡村中艺术发展的新方向,艺术教育在乡村中能更多的舒展自己的生命活力。[2]
艺术乡建是指以艺术为媒介,将乡村建设与艺术活动相结合的一种创新实践。通过观念与行动,将艺术转化为使乡村苏醒和恢复人的生命感觉的有效方法和途径。中国艺术乡建的发展有两条历史脉络,其一是民国时期的乡村建设运动,以梁漱溟、晏阳初、卢作孚、陶行知诸多先生等开启的乡村建设、平民教育的思想遗产。其二是欧美、日本和中国台湾参与式艺术的发展,欧美主要以博瑞奥德的“关系美学”和克莱尔·毕晓普的“对抗美学”为基底,同时日本的“美用一体”美学和中国台湾的社区营造思想也为大陆的艺术乡建提供了有益借鉴。21世纪初在我国大陆陆续开展的艺术乡建实践,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注重艺术作为乡村社会建设的积极功能。[3]艺术家参与乡村建设核心在于深刻把握乡土文化的精髓,始终坚守乡村建设中的“主体间性”,始终强调村民的参与和互动,构建形成融合共生关系。
蔡元培提出“美育代宗教”,王国维主张以美育培养“完全之人物”。美即“意象”,中国传统美学给予“意象”最一般的规定为“情景交融”,美育应渗透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4]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浙江美术馆积极培育、评选美育示范村。“美育村”建设是国内第一个由政府主导的美育赋能乡村建设探索性实践项目,“乡村善治·美育赋能”,旨在从“建、管、治、融”四个维度,构造乡村美育生态空间,将艺术教育成效有效转化为乡村文明和乡村治理不竭动力,构建乡村治理新格局。此举标志着千万工程在艺术乡建领域迈出了坚实的一大步,强化乡村从传统的“塑形”模式到“和美乡村”[5],重塑乡村文化价值。艺术乡建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和实践方式,不仅是先进生产力的重要表现形式,也是推动乡村精神富裕的重要途径。正如中国美术学院院长高世名所言:打造城乡发展的艺术智库,构建公共美学素养培育高地,策动社会创新的核心现场,深入探索“艺术-科技-思想充分联通、高校-政府-企业深度协同、教育-产业-社会整体创新”的高质量发展新模式,为中国社会的创新发展提供创造性能量。浙江通过政府政策的引导和充分地运营,扩大了艺术乡建的创建基础,深化了艺术教育在乡村的延伸渗透。这不仅是一种艺术创新,更演进为一种制度创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成功实践将为更多地区艺术乡建的实践与艺术教育的普及提供可资借鉴的行动方案。
古堰画乡位于浙江省丽水市莲都区碧湖镇和大港头镇境内,距丽水市区二十公里。“古堰”即通济堰,坐落于碧湖镇堰头村,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画乡”则位于大港头镇古埠头,其独特的生态景观,吸引了大批画家聚集于此。古堰画乡,是丽水巴比松油画的发源地,是中国摄影之乡的重要创作基地,也是艺术教育理念实践的沃土。
上世纪80年代,这片土地以其旖旎的自然风光吸引了众多本土画家的目光,他们借鉴了法国巴比松画派的精神“走向自然、对景写生”,一直坚持在这里写生创作,用画的形式来表现他们对家乡的热爱,对自然的尊崇,从而诞生了丽水巴比松画派。2000年,在水一方写生基地成立。2000年和2004年中国美术学院在此先后设立了“中国美院附中教学实习基地”和“中国美院基础教学部教学实践基地”。中国美术学院的师生进行写生时,以艺术家独特的眼光,“发现”了早已存在却未曾被大众注意到的古堰画乡。艺术教育在此过程中不仅是视觉捕捉与技法传授的简单集合,而是成为一种创造性转化的力量。中国美术学院师生的艺术实践复苏了地域文化记忆,构建了艺术教育作为催化剂唤醒沉睡的乡土之美的全新视角。自此以后,全国的艺术界人士纷纷涌向这个被重新发现的美丽之地,感受并创作属于自己的艺术灵感。
历经二十年的精心营造,古堰画乡已经成为艺术、创作和旅游三者完美融合的小镇,为“诗画浙江”和“文化浙江”建设树立了典范,也为乡村振兴和物质与精神双富裕提供了鲜活的样本。古堰画乡探索“全域旅游+研学”模式,成立古堰画乡“院校联盟”,如今年接待写生创作15万人次以上,全国已有中国美院、中央美院等近300余家艺术院校和机构在此建立了艺术教育实践基地,并获得了“中国美术家协会写生基地”国字号招牌。基于“中国摄影之乡”先天优势,小镇定期举办丽水摄影节、“瓯江行”摄影大展和世界摄影论坛。2023年,古堰画乡接待游客132.12万人次,同比增长120.01%。古堰画乡先后荣获全国首批特色小镇、全国首批乡村旅游创客示范基地、中国最美乡愁艺术小镇等荣誉。
古堰画乡展现了“如画的风景”,在生态、生产、生活多维度体现了艺术教育对于乡村发展的全面提升。乡村艺术教育肩负着传承乡村传统文化、提升乡村文化自信的重任,推动传统乡村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守护绿水青山,构筑生态画卷。公共美育通过艺术美、自然美、社会美、生活美等多元途径作为塑造公众审美意识与人文素养的重要手段。古堰画乡的烟雨江南自然风貌不仅可以成为文人墨客笔下恒久的题材,更是公共美育实践中自然之美的凝聚和人文精神的抒发。乡村自然的、山水的景观环境营造了良好的艺术教育氛围,在潜移默化中实践着心灵情操的陶冶、健康审美力的培育和人文素养的提升。古堰画乡的魅力,首先来自于对“堰”的深入挖掘和保护。小镇的发展始终遵循“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通过一系列生态修复工程,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河湖湿地的生态环境。同时,小镇还坚持对古迹进行修缮,延续历史文脉,让通济堰这一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名录上的瑰宝焕发出新的生机,呈现出一道千年通济古堰、醉美江南山水、现代人文气息相交融的“日常”风景线。除了水利设施的修复和保护外,古堰画乡还注重生态修复和绿化工程的建设。通过植树造林、退耕还林、湿地保护等一系列措施,古堰画乡成功改善了村庄的生态环境质量。在打造宜居乡村生活环境方面,古堰画乡同样不遗余力。它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理念,将生态环保理念融入乡村规划、建设、管理的各个环节。通过推广节能环保技术、完善生活设施配套、提升公共服务水平等措施,古堰画乡为村民营造了一个舒适、便捷、宜居的生活环境。
深耕传统文化,绽放时代光华。艺术教育在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中具有基础性作用,优秀传统文化只有“内化”为人的文化素养、文化精神;“外化”为人的实践行为方式,实现知行合一,才能培育出符合时代要求的新人。[6]相较于城市,乡村更加完好地保留了中华文明的精粹与根基,传统文化的活化与转化为艺术教育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与滋养。艺术教育在古堰画乡呈现为有形与无形两种教育资源形态,深度融合了丰富的传统文化及人文思想,传统文化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尊重与弘扬。为了深入挖掘和传承当地丰富多彩的文化遗产,古堰画乡在保护工作中始终注重对传统村落的整体性和原真性的保护。通过对本土文化资源的系统性梳理,当地的油画文化、水利文化、农耕文化、港埠文化、红色文化、摄影文化、名人文化以及独特的瓯江文化等地方特色文化被一一呈现。鼓词、处州乱弹、闹河船、水上秋千等具有代表性的非遗项目也得到了有效的保护和传承。同时通过引入现代艺术元素和科技手段,打造出具有时代特色的文化产品和服务。古堰画乡的传统文化是艺术教育创意的根源,也是乡村艺术发展的优势所在。尊重历史、延续文脉,古为今用、守正创新,方能推动传统文化浸润心田、绽放时代光华。
塑造品牌力量,振兴艺术产业。古堰画乡因水而生,因画而名,小镇始终围绕“古堰”与“画乡”两大特色名片,深入挖掘丽水巴比松油画的发展文脉,融入“艺术、体验、生活”等元素,逐渐形成全链条艺术生态系统,让“丽水巴比松”成为古堰画乡最靓丽的文化标识和生态文明价值转化的载体。通过构建“社会资本代建+政府出资回租+商家无偿使用”的租用模式和成立文化产业发展有限公司和艺术产业孵化中心,打造“现代艺术”集聚区,涵盖创作、培训、交易、鉴赏、收藏以及会展等各个环节,推动油画全产业链的发展。艺术是审美的集中、典型形态,作为审美教育的美育当然也以艺术教育为主要途径。[7]小镇携手阿里巴巴等知名电商平台,共同打造了国内领先的当代艺术品在线拍卖平台——艺术盈,共同开展了艺术品交易、文创产品开发、艺术教育培训、艺术研学等,共同构筑了一个多元化的产业模式。中国美术学院与丽水市紧密合作,依托古堰画乡创办中国写生大会,不仅吸引了国内众多艺术家,还吸引20多个国家的艺术家全程参与多届大会,推动了乡村艺术建设的多元化发展,将古堰画乡塑造为集学术研究、实践教学、文化交流于一体的艺术教育基地。艺术教育在古堰画乡发生、成长并蔚然成风,诠释了教育与创造的内在生命力,体现了艺术实践与地域文脉之间相互依存、互为促进的关系。
当艺术介入乡村的产业、人居、文化等各个方面时,可能是新的可能、新的思考和方式,用创造性的方式复归或重构健康的文化形态和再升机制,[8]它不仅为空间构筑赋予了艺术元素的产业赋能,更为乡村社会风貌和民俗礼节的回归与重铸提供了可能。这种创新实践不仅推动了经济的增长和人居环境的改善,更在深层次上重塑了乡村的情感共同体,实现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世界的和谐共生。
山水吸引了艺术,艺术促进了文旅,文旅催生了新生活,新生活孵化了新产业。在艺术乡建背景下,艺术教育作为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媒介,孕育出一系列文创产业形态,成为了乡村经济振兴与产业升级的重要驱动力。古堰画乡“作为产业的生活方式”,正与当代乡建人左靖总结的乡村建设的“四个生产”——空间生产、文化生产、产品生产和关系生产不谋而合。
从古堰画乡的实践中,可以发现艺术乡建需要充分发挥当地的特色和优势。古堰画乡通过挖掘自身的文化资源,打造了以油画艺术为引领的创意路径,融合多种艺术表现形式,构建了综合性的艺术生态系统。古堰画乡通过将油画产业、民宿产业、旅游地产等产业进行融合,展现出产业融合在提升区域竞争力中的核心作用。以创意集聚来有效扩展无形的文化空间,才能实现文化重塑,建设乡风文明,不断提高人民群众精神生活水平,建设现代化文明乡村。各地也可以借鉴这种产业融合的思路,将不同产业进行有机结合,创造出更多适合本土的乡建形态。始终注重传承与创新,通过引入新的技术和理念,推动产业的升级和转型,提升地方的竞争力。
文化方面,应积极探究乡村的历史文化脉络,强化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和发展。同时,通过开展频繁的文化活动和艺术交流,增强乡村的文化软实力,为艺术教育提供丰富的素材与实践场景。在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视角下,注重生态平衡与绿色经济的协同发展,通过生态修复与绿色生活方式的推广,创造宜居宜业的乡村环境,提升居民的生活质量。经济策略上,进一步推动生态农业与文化创意产业的协同发展,利用艺术机构与创意企业的入驻,建立艺术创业孵化平台,为艺术家、乡贤及返乡青年提供创新与创业的沃土,加速乡村经济结构的多元化进程。此外,倡导创新思维与科技融合,运用数字化与网络化技术手段,不仅能够拓宽艺术的展现与传播渠道,还能显著提升社会美育的覆盖范围与影响力,为艺术教育的普及与深化开辟新路径。
古堰画乡的创新实践、艺术教育的发生与发展为我们提供了面向未来乡村的经验和启示。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追根溯源的表达,以耕读文化为中心,以自然山水为依托,以中国人向往的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为追求,驱动中国社会的文化复兴。[9]艺术教育是推动传统文化繁荣发展的关键,只有尊重历史、延续文脉,才能让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绽放出新的光彩。
古堰画乡通过艺术、文旅和生活的融合,实现了产业递进式发展,助力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古堰画乡的发展历程表明,艺术教育的融入为乡村的可持续发展注入了丰厚的人文基础,使乡村更加宜居宜业。而艺术乡建介入乡村产业、人居和文化等方面具有双重价值的体现,不仅是空间构筑和艺术元素的产业赋能,更是乡村社会风貌和民俗礼节的回归与重铸。在浙江,艺术乡建和艺术教育为艺术家和乡村回归者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平台,使他们能够将先进文化自然而然地融入到回馈家乡的行为中,艺术创作和艺术行为的自发性、节点式行动触发了新时代乡村建设的新动力,充分促进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渐进实现,为新时代乡村共同体的全面发展提供自觉的地方创生和持续的精神力量。